你你你叉子掉了

It's not your love but her beauty that matters.

她和她的无数种可能性(中)



03

崔惠廷没想到李莎拉真的没有浪费粮食。

满满六大盘荤菜,加上崔惠廷拿的一点点蔬菜,李莎拉全给吃光了。

崔惠廷自己不饿,没吃两口就放了筷子,一直看着眼前人吃。

“你是这几天在我家没享受到好日子,专门过来大吃一顿演给我看的吗?”崔惠廷很难不怀疑。李莎拉瞪她,骂她狗眼看人低,不识好人心。

俩人从烤肉店走出来的时候,夕阳的光刚刚好洒在她们所处的街道上,铺满一整条街,像一条金色的河。她们在河上漂荡,轻飘飘朝前游。

李莎拉摸摸肚子打了个饱嗝,心情很好。

崔惠廷不想打扰她的好心情,只是默默跟在她身边,比她落后一步的位置,看身前的李莎拉用手挡住夕阳,蹦蹦跳跳朝前走。

“接下来去哪儿...我知道首尔有家购物中心,去那儿的商场逛逛?”心情好时尾音都上翘,李莎拉这样问崔惠廷。

崔惠廷也高兴,但回:“才赚第一笔钱就这么飘了,想再让自己吃不上饭?”她说完,感觉从头到脚一阵恶心,立马停下脚步捂住胸口,干呕了一声。

李莎拉转头很快,来不及回应她刚刚的那句话,扶住她的动作也很快。崔惠廷就这样在路口站了一分钟左右,才终于缓过来,对李莎拉说没事,应该只是刚刚吃多了烤肉。

李莎拉脑海里突然没头没脑出现一句话。

 

“你备孕少吃一些外面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抓住崔惠廷手臂的手越来越紧,直到崔惠廷开始叫疼,她才意识到,在一瞬间松开了她。

俩人没说话继续往前走,各自心怀鬼胎。

崔惠廷想,自己其实在这之前的很多次里,都有过这种情况。可能是回家的路上,可能是给顾客扫商品条形码时,也有可能是半夜睡不着,起床喝水后,全都是很突然的,正常反应。她知道自己身体为什么会有这种变化,也从没抗拒过这种变化,毫无念想任由它发展,长成自己无法预料到的模样。

李莎拉想,虽然崔惠廷大部分人生是和自己度过的,但在首尔,她毕竟是不速之客,她不知道自己的到来对于崔惠廷而言是怎样的,也从没想过要是自己真的给她和她家人带来困扰了该怎么办。这么想来,好像真的是自己离不开崔惠廷而已,没有了自己,崔惠廷反而少了累赘。

李莎拉越想越害怕,脚步越来越快,距离与崔惠廷差了快两个店面了,听到身后崔惠廷的小声呼唤。

“李莎拉...莎拉...莎拉!”

李莎拉停下,却没转身,眼睛赌气一样不看崔惠廷。

“等等我,别走这么快...”李莎拉听越来越近的因脚步加快而带来的喘息声,异常恍惚。现在的崔惠廷在她眼里是一团扭曲又诡异的气,随时准备诞生千千万万个陌生可怕的新生命。

“要去购物中心吗?走吧。”

“不去了。”

“什么?”

“我说不去了。”李莎拉终于有勇气望向崔惠廷,眼里一层薄薄的晶莹,“我又...不想去了。”李莎拉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理由,头又低下去。

崔惠廷没办法,只好给她理了理被风吹得有些乱的头发,说“好”。

 

 

 

路过家附近的药店,崔惠廷停下脚步,让李莎拉在原地等她,她去买个东西。

什么东西?李莎拉在心底问。看崔惠廷进药店的背影,心里的恐惧达到顶峰。

所以她在崔惠廷出来的时候大吼大叫,说你怎么这么慢,干脆死药店里面算了,崔惠廷听到这些话,知道她心里最深处埋藏的最原始的那个李莎拉又出现了,曾经让她无数次身处梦魇中心的李莎拉,又出现了。

崔惠廷没有给她好脸色,转身朝家的方向走,背对着她招呼她快走。但李莎拉没有照做。

“我不回你那个破家。”

崔惠廷气笑了,根本不管身后人有没有跟上来,直接把脚步速度迈得更快。

李莎拉在后面大叫“崔惠廷崔惠廷”,没想到那女人真的可以抛下自己不管,她又生气又无奈又委屈,把肩上背着的画板朝上提了提,跺着脚跟了上去。

 

 

 

到了门口,崔惠廷拿钥匙开门,被李莎拉一把拉住:“你把我的东西拿出来。”

崔惠廷望身后满脸写着不开心的人,挑了挑眉,不知道她又闹哪出。“搬进搬出很累的,反正不是你搬对吧?”李莎拉脸色又黑了几分,说她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崔惠廷不打算理她,想继续开门的手挣脱了拉住自己的另一只手,打开门后换好鞋放好包,重重躺倒在沙发上,展开刚刚从药店拿出来的小塑料袋,塑料袋一直被攥在手里,已经皱成一团,里面的东西被包裹着,同崔惠廷的秘密一样见不得光。

李莎拉看沙发上的崔惠廷,感觉她突然好陌生好陌生,望这样一个陌生的人,李莎拉心里除了恨意还是恨意,多年前握铅笔的手隐隐作祟,催促她像以前一样,亲手解决掉让她恨到骨子里的人。

但她没有。都六年了,李莎拉又苟活了这么多年的日子,她比崔惠廷要好运,崔惠廷只能一辈子烂在这单元楼里,她可是要有大把大把好时光的,跟谁过不去都不会跟六年前她已经毁过一遍的人过不去。

于是她不换鞋,直直冲向阳台,把自己所有东西收拾在一起后,能装进袋子的就背着,装不进去的就抱着,一个不落全部拿上后,准备冲出这逼仄到压抑的房子,然后被不知什么时候站起来挡在阳台门前的崔惠廷拦住。

“让开。”

崔惠廷不说话,手里仍然攥着塑料袋,眼睛盯住她的,毫不掩饰地看向自己已经通红的双眼,一层雨蒙住眼睛,崔惠廷的脸在雨中闪烁不清。

“我叫你让开!”她拿抱着的工具撞崔惠廷,尖锐的角碰到崔惠廷的手臂,没有分寸的力道让崔惠廷闷哼一声,但还是没有说话。

李莎拉手一松,抱着的工具洒落在地板,始终在眼眶里打转不肯离开的泪终于掉了下来。“我要走,我不想在你家里住着了,钱我还给你,这些天我欠你的都还给你,你让我走,别让我再看见你和你老公,行吗?”

 

 

 

崔惠廷从刚刚走出烤肉店的时候就开始难受,脑袋发胀发昏,全身慢慢酸软无力,肚子里翻江倒海,她一直在忍,她不想破坏身前正在夕阳下那条河上走着,发着光的人的心情。

无数征兆让她做了个决定,决定等会儿回家前就执行,却没想到身体的反应比心里的反应快了一步。

她不是没有感觉到李莎拉在自己干呕之后耷拉下来的眼角,更为清晰的感觉是李莎拉之前之后的脚步,从轻快到缓慢,从活泼到困顿,她想李莎拉的情绪总是很轻易地表现在脸上或身上,不像她,表达感情还得写李莎拉看不懂的句子在纸上,期待李莎拉能想起来哪怕一点她们的高中时代。

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她们的未来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不沉溺于过去也能活得越来越有意思。

但好像只有她一个人这么觉得。

 

 

 

崔惠廷终于开口,疲惫的嗓音呜呀,感觉又像是回到了最开始那两年嗓子完全说不清话的时候:“你不在...这儿住...去哪儿?”

“你管我去哪儿?你别再找我了,上你的班做你的饭照顾你那肥头大耳的老公生你的孩子...还有,你嗓子声音真的很难听,能不能别再让我听见了,有钱了再去好好治治吧!”

李莎拉说话声音越来越大,提高一分贝就往下蹲一点,吼出最后一句话时已经彻底蹲下,两只手并用想再捡地上的工具,结果就听见上面传来的不大不小但足够有力的话。

“我嗓子为什么变成这样,你不是最清楚吗?”

 

 

 

 

李莎拉跑得很匆忙,可以说是逃窜,抱着的工具在跑的过程中掉出一两个在崔惠廷家地板上,她也没有捡起来,直接头也不回冲出了门。

那之后很久,崔惠廷都一动不动,她能感受到站着的腿在慢慢变肿,僵硬得仿佛两根被钉住的木桩,她头微抬望向窗外,夜色在渐渐笼罩,充满希望的金色夕阳已经下落了,她的生命在短暂出现光明之后又陷入无边的黑。

直到实在站不了,她一下一下滑落,靠着门框坐了下去,地板冰凉,激得她打了个冷颤。

手里还握着从药店买回的验孕棒,她很清楚,虽然是买给李莎拉看的,但她确实也需要这东西。

 

 

意料之中的结果。崔惠廷把显示两道杠的验孕棒放在卫生间洗手池上,拍了个照发给林先生,却在同一时刻收到了一个在意料之外的消息。

 

 

 

李莎拉找了一个离崔惠廷家不远的酒店,拖着一大堆工具,刷卡进房间。

坐在酒店的床上,李莎拉才意识到,自己这么多天以来,都没有属于自己的手机,一直靠着崔惠廷才跟外界有一丝联系。

她叹口气,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就又起身,想要出门去买手机。

坐着的时刻,李莎拉在想崔惠廷的话。对啊,她的伤口她的后遗症都是因为她,但为什么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感到愧疚?她从来不认为崔惠廷现在贱草烂泥一样的生活的罪魁祸首是她,那是崔惠廷本来就应该得到的生活,而她是去拯救她的,是上帝看她生活太苦对她的一丝怜悯,崔惠廷这女人不好好谢她,居然还反过来指责她?

她刚刚跑掉根本不是因为羞愧或者尴尬,而是她不敢看崔惠廷的眼睛,那双眼睛好像在说,你别走,又或者是在说,你走吧,留我一个人,我不怪你。

 

 

 

李莎拉拿好房卡关上了房间门,绕过铺红地毯的走廊,走下楼,却在门口看见一街之隔的对面,崔惠廷安安静静站在路灯下,一如之前自己等待她的样子。

 

 

 

 

04

十几岁的时候,曾有一段时间李莎拉强迫崔惠廷每天早晨去上学之前在学校附近的一个路口等她,然后再一起走去学校。但之后崔惠廷搬了家,从家到学校再也不经过那个路口,自己也被爸妈安排了车辆接送,就没有再体验过让崔惠廷等待自己的雀跃和期待。

印象中崔惠廷等人时会把斜挎包拎在手里,头靠墙眯眼补觉,直到自己猛地一拍她将她唤醒,才打着哈欠揉揉眼睛,跟她一起踏上上学的路程。

 

李莎拉很惊奇自己的脑中还存留有这样的记忆,并且在看见眼前的崔惠廷时突然想起。

对面的崔惠廷穿过街道,步伐有些急,像是怕李莎拉又匆匆就跑掉,到了这边,紧紧拉起李莎拉的手攥住,反复捏着,揉搓着。

其实李莎拉胸口的那团气还没有彻底消失,让她倔强地偏过头,不看崔惠廷,装作要抽开手。

然后崔惠廷打开了手机,调出一张照片给她看。手机举在自己眼前,李莎拉稍微往后仰了仰调整合适焦距,看清了照片上的画面。

照片上的崔惠廷手在自己脑后,抚摸时的温柔能冲破屏幕递到李莎拉面前,接吻的两人身后是一整块斑驳破旧的石墙,完完全全充当背景板,却与其中的人融合得恰如其分,石墙上几株稀松藤蔓不断延伸往上,直到照片边缘戛然而止,这是李莎拉见过的最富有艺术气息的照片。

那团气终于无影无踪,看着崔惠廷疲惫面容上冲自己露出的笑,李莎拉任由崔惠廷捏揉自己的手,心里想到的是要马上去买个手机把这张照片保存下来。

 

 

 

买手机的时候,崔惠廷说拍照的小姑娘叫Lily,在韩国当交换生,念完书后就要回去继承家业,也就是一年之后。

李莎拉嘟起嘴,酸里酸气说你们什么时候聊了这么多,崔惠廷反驳说,这些都是Lily主动告诉她的,她是个话痨,还想跟她们俩成为朋友。

朋友好啊,李莎拉好久都没有过朋友了。现在有了出狱之后的第一个朋友,她立马忘掉老朋友崔惠廷,拿起新买的手机就要加Lily好友。

崔惠廷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眼前这个喜新厌旧的人,拖长音调埋怨说你是不是应该首先把我加上。

李莎拉连忙说不需要,还是加上新朋友比较重要。气得崔惠廷扭头就走,结果被李莎拉一把拉过抱在怀里蹭了蹭。

“对不起。”

“....李莎拉你说什么?”

崔惠廷从来没想过这三个字会从李莎拉口中出现。

“我说对不起。刚刚冲你说的那些话。”

崔惠廷回抱住她,顺了顺她后脑勺的黑发,在她耳边吐气:“没关系,我知道,你说的都是事实,我早就看清了。”

李莎拉又将她一把推开,脸上是气愤的表情:“你知道什么啊!你知道你还这么妥协!”

崔惠廷摇摇头,说,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妥协。她会把孩子生下来。把验孕棒照片发给林先生后,林先生也说会把他父母叫过来照顾她。她觉得这样才对所有人都好。

李莎拉听着,想反驳却找不到切入口,只一遍遍重复崔惠廷的最后一句话。

“对所有人都好...对所有人都好...”

 

但是对我不好。

 

 

 

Lily住在她学校外的一套loft里,在了解到李莎拉的情况后,她邀请李莎拉跟她一起住。

【我的loft很大的莎拉姐,希望你能来^ ^】

李莎拉看手机屏上面很有可能是机翻的韩文字,瞬间觉得抛弃老朋友追寻新朋友是个十分正确的选择。

望着李莎拉没出息不值钱的样子,崔惠廷咂舌,六年前的自己一定想象不到李莎拉居然还会有这么一天。

 

 

李莎拉搬进Lily家的那天崔惠廷没去,在家里等待公婆的到来。

本来她是打算等医院检查结果出来后再跟林先生一起去世明接他们,但公婆知道消息后立即就做主给崔惠廷辞了工作,让她在家待着等他们过来。

崔惠廷看三人小群里李莎拉发的Lily家照片,心里一阵空落落。

 

开门声响起,林先生和公婆的声音随之而来,崔惠廷立马坐起迎接,熄掉手机屏幕将其扔在沙发上,连同那几张公寓照片和早就属于远在几街区之外的心情。

 

 

 

但崔惠廷不知道的是,几街区之外的那个地方,她的名声早已被李莎拉搞臭掉。

Lily指尖噼里啪啦,在手机上打字,但翻译器给出的话却好像不足以表达她的愤怒:“慧婷姐如何可以这样!!!”

李莎拉吸吸鼻子,楚楚可怜:“对啊,她还说要把孩子生下来...反正我跟她彻底没可能了。”

Lily听不懂整句话的意思,但能抓住关键词大概猜出来。前不久才说过“Wish forever”的她此刻陷入了沉思。

随后,她在翻译器上打出这样一句话。

“你爱她吗?”

李莎拉看着,想了一会儿,随后点点头。

Lily又打:“那她爱你吗?”

这回李莎拉沉默了,这是她无法回答的一个问题,也是她无法面对的一个问题。

她之于崔惠廷,很久以前是权势的象征,崔惠廷不得不服从于自己,在无数次强迫下满足自己的欲望,在二人都混沌的状态下将隐晦秘密撕扯开,与她共赴一次又一次深渊和浪潮。但她清楚那不是崔惠廷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崔惠廷做自己裙下之臣,绝对不是出于爱。

可现在她不再拥有那些权势,崔惠廷却没有因此而反过来嘲弄或者报复自己,而是收留她,救济她,照顾她,保护她,在她被欺负时抱住她,在她开心的时候吻住她。

这到底是什么。

李莎拉不懂,她只当是崔惠廷之前跪久了站不起来,可从没想过另一条路:

崔惠廷爱她。

崔惠廷其实是爱她的。

 

 

 

 

因为摆摊赚了不少钱的李莎拉终于能够实现自己想了很久的一次大采购。

她在商场给自己买了几套衣服几双鞋,给Lily买了些家里平常所需生活用品,还买了很多装饰精美的相框,让她把她喜欢的照片放在里面。

随后,她去到一家饭店,准备给崔惠廷点一份补身子的汤。

“老板,稍微快一点。”她想赶在午饭前送到。

 

一手拎着汤,一手拎着一箱牛奶的李莎拉绕过交叉错落的巷道,走进小小单元楼,爬上了令她恍若隔世的三楼。

她放下牛奶,抬手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崔惠廷婆婆,她警惕地将门打开一条缝,问谁啊,李莎拉回答,我是惠廷的朋友,叫李莎拉,是来看她的。

婆婆把门打开让她进,李莎拉找到之前自己穿过的拖鞋,熟门熟路进了崔惠廷家。

过了很多天,房子有了些许变化,更乱了点,更闷了点,客厅里有打好的地铺,大大小小的行李箱,原来阳台上放李莎拉画画工具的地方放上了很多鼓鼓的大塑料袋,里面装的什么李莎拉看不清。

她找到一个合适的空位置放好牛奶,随后敲了敲卧室门,听崔惠廷说“进”的声音。

她小心翼翼端着汤,汤还是热的,她有保存很好,一路过来都稳稳提着,不让汤洒出来,但当她进卧室看见崔惠廷坐在床上,脸色苍白神情疲惫,却还要张开泛白的嘴唇用力挤出“你来了”这样的话时,手还是抖了一下,汤顺着盖沿渗出,滴在手背上,烫得李莎拉呼吸停滞了一瞬。

崔惠廷长发乱乱的,披散在肩上,刘海被汗黏在额头和侧脸,她努力往上坐了点,想让自己显得精神一些。

身后的婆婆突然上前,问李莎拉,你手里的是什么?是要给她吃的吗?

李莎拉打开盖子给婆婆看,婆婆仔仔细细盯了很久,没有发现问题才朝李莎拉点点头,说,你去吧。

婆婆留卧室门半敞开,转身走到客厅去收拾李莎拉刚刚放下的牛奶。李莎拉走近崔惠廷,在她身旁坐下,看了她很久,没有要递给她汤的打算。

崔惠廷被她看得不自在,扯出一个笑:“这么看我干什么。”

李莎拉还是看她,面无表情,像是要把她脸上所有细节刻进脑子里。

“给我带的吗?好香啊。”崔惠廷看向李莎拉手里的汤,伸手要去接,却扑了个空,李莎拉将汤往后一缩,终于开始想起自己手里的东西:“我喂你。”

 

 

崔惠廷吃得不多,将汤里的鱼吃了半条,喝了两口汤就说饱了,李莎拉无奈,只好盖上盖子把汤放一边,给崔惠廷递纸擦嘴。

擦完嘴的崔惠廷掀开被子,给李莎拉看她的肚子。她用手摸着刚刚有一点凸起幅度的肚子,眼神是和看李莎拉时不一样的温柔。

“你能看见吧?已经三个多月了。我老是能感觉到它,在我肚子里,很不老实。”

李莎拉听到这样的描述,感觉自己的肚子里仿佛也有一个生命在跳动。她确实是全世界最不希望崔惠廷肚子里诞生出生命的人,但在崔惠廷露出这种神情的时候,她还是会忍不住心软那么一下。

所以,她伸手拨开崔惠廷湿润的刘海,小声说。

“嗯,我能看见。”

 

 

 

之后的日子,李莎拉也经常给崔惠廷带汤,她快要跟饭店老板处成朋友。

“姐你又来啦?今天喝什么汤?这是我们店出的新品,要试试吗?”

李莎拉咬着指头看,估摸着崔惠廷应该会喜欢,就冲老板说,试试吧。

“好嘞。”

热汤新鲜出炉,日子在汤的雾气中一天天消散。

 

 

 

直到有一天,李莎拉收到崔惠廷发来的消息。

【孩子没了】

 

 

 

看到消息前的李莎拉刚从床上睁眼,楼下传来Lily关上门去上课的声音,她拿过床头柜上放着的手机,打开屏幕,那条消息的冲击让她忘记了思考,只当是还在梦里。

她眯着的眼睛迅速睁开,反复确认了那条崔惠廷半夜两点发来的消息的真实性,随后手重重往床上一瘫,忘记了所有情绪,只静静看天花板,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命运跟她反反复复开的玩笑。

崔惠廷那一条单独的消息仍然显示在手机屏上,那么轻的一句话,又那么重。

 

 

 

李莎拉赶到医院时是下午一点,她穿过无数脆弱不堪的生命,穿过医生护士的吵闹,穿过病人和病人家属的谩骂,走到写着崔惠廷发给自己的病房号的房门前,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三张病床上都有人,满满当当,让李莎拉喘不过气。她绕过其他两张病床,找到躺在靠窗位置的那个人,飞奔过去。

她永远忘不掉崔惠廷那时的样子,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五官舒展,姿态轻盈,仿佛随时随地就可以拉起李莎拉奔向下一个黎明。但她比知道崔惠廷怀孕时候还要害怕,她颤抖着声音问她,为什么。

崔惠廷坐起,指了指诊断书,释怀一般说:“身子不好,太虚了,再加上最近吃的东西....可能是没注意吧...昨天晚上流的...”

李莎拉看不懂诊断书上的字,却能听懂崔惠廷的话,她瞪大眼看崔惠廷,整个人趴在她身上,声音更抖了:

“不可能的。”

“是不是因为我?”

“是不是因为我带的东西?”

“我知道了,就是因为我。”

李莎拉不给崔惠廷说话的机会,自己一通胡言乱语之后,泪流满面地抬眼望崔惠廷:“你骂我吧,你打我吧。”

崔惠廷死死抱住她,也开始流泪:“莎拉,你听我说,跟你没关系,这件事我们以后都不要再提了,我们都别提了。”

午后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照在病床上,照在崔惠廷衣服上,头发上,重重压在上面,像是无法原谅她。崔惠廷知道,她自己,也永永远远无法原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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